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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

鸦信

日向西沉,已近黄昏。

衙门高阁已朱门紧闭,胡知府伸了伸懒腰,正品着一杯西湖龙井。

“登……登……”脚步声轻传而来,府中的丫鬟引着一位耄耄之年的老者缓步而至,那老人一身残衣,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更加单薄。

这老者乃是衙门的仵作,胡大人一见他立刻皱起了眉头……

“死老头?你来我这里作甚?莫不是要将那冤魂戾气也带到我的府上?”胡知府一声怒喝。

老仵作吓得身子一颤,忙战战兢兢地道:“知府大人恕罪,小人此来乃有重大案情相告!”

胡知府眉头一皱,道:“案子的事,去找衙门里的捕快即可,何必到我府上?”

老仵作皱起了眉头,道:“此案与昨夜遇袭的宋捕快有关……”

胡知府闻言,面色微微一变,毕竟宋捕快是官门中人,死了一个民,他可以一笑了之,但死了一个官,这却非同小可。

胡知府眯起了眼睛,疑声问道:“你在验尸时,可是发现了何疑点?”

老仵作神色一变,颤抖着双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折了多次的旧纸…..那纸上还沾着些血迹…….

“这张纸紧贴于宋捕快的背脊上,是以凶手杀人时并未主意。”老仵作怔怔的道。

胡知府面露好奇之色,他疑声道:“那纸上画的什么?快呈上来给我看看!”

老仵作颤抖着双手将薄纸呈上,胡知府轻哼了一声,翻开那沾满血迹的一张纸,纸上竟是一张人像…….人像下还有几排小字…….

胡知府红润的面庞猛地一抽,霎时间变得如死灰一般……

他皱起了眉头,瞅着老仵作冷声问:“老头子,这张画你可瞧过……”

老仵作讷讷地道:“小人发现此画时,不知画中为何物,一时好奇翻开一瞧,未曾想画中之人竟是……”

“住口!你记清楚了,这张画你从未见过,明白吗?”胡知府厉叱一声。

老仵作面楼怯意,只是怔怔的点着头…….

胡知府挥了挥手,道:“你快回去吧,莫要把死人的晦气留到我的府上!”

老仵作颤颤巍巍地跟着挑灯的丫鬟悄然而去……

人去,屋中又只剩胡知府一人。

秋风起,茶已凉。胡大人望着画像,不禁猛的打了一个寒颤,他干咳了几声,低唤道:“侍卫?”

半晌,无人应声。

胡知府眉头一皱,暗骂道:“这群没用的家伙,又不知躲在何处吃酒赌牌!”他心中有气,怒拍青案,起身向外而走。

此刻已是夜幕降临,府中却一片漆黑,“他娘的,侍卫没了,丫鬟也敢偷懒,天已黑,居然不掌灯!”胡知府心中暗骂道。

“沙沙……”胡知府的耳边忽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。

他面色一变,目光狐疑的向四下里一瞥,却未见有人影,他轻哼了一声,安慰自己道:“何必疑神疑鬼……”

他又行几步,忽猛地止足,因为黑暗中他感觉有人在摸他的后背,胡知府将手中的纸灯笼缓缓的抬起,照向长廊中的朱栏。

“啊!”他一声惊叫,手中的纸灯笼不禁脱手而出,红色的朱栏上正流着红色的血,栏杆是不会流血的,但人会流血……

胡知府肥硕的身躯颤抖着,他抖着手又拾起灯笼,向长廊拱顶上一照……

“砰”他双腿一软,竟跪倒在长廊中,长廊的上面居然倒悬着一个人,只捎轻轻一瞥,就能看到一张扭曲、惊恐的脸。

死人正在滴血,而这个刚死不久的人正是殓房里的老仵作。

胡知府的心剧烈地颤抖着…….黑暗中又响起了沙沙的声音………

声音越来越重,也越来越近…….胡知府却像中了魔一样,恐惧已吞噬了他的勇气,他连逃跑的力气竟也使不出…….

“不要…….”胡知府一声悲哭……但他只哭了一声,接着是就是鲜血喷出脖子的声音,比起萧瑟的秋风,那声音很动听。

万天玉痛苦的睁开了双眼,他好像又做了一个噩梦,浑浑噩噩中,沈三娘的一对柔波映入了他的眼帘…….

“我正身在何处?”万天玉轻咳了一声问道。

沈三娘笑道:“此处乃是六扇门的天机屋,你自管放心养伤就是!”

万天玉一怔,缓声道:“我幼时从书中所闻,六扇门在各省、府、郡、县皆有供捕快藏身的隐秘之所,未料这传闻竟是真的!”

“昨夜你受的伤不轻,此处衣食皆无忧,你我不妨先于这里暂避几日,待你伤好了,再去查案!”

万天玉双目一闭,忽道:“不可!小梨和小桃姐妹二人尚下落不明,此刻我怎能只顾得自己。”

沈三娘闻言,眼中露出些失望之色,他撅起嘴道:“人家也是受了司徒郡主之托,来日她若至此地,见你一脸病相…….”

“你说司徒虹要来金陵?”万天玉忽问道。

沈三娘一惊,不由得捂住了嘴巴…….

“我…….我……听闻六扇门里的消息,司徒郡主有要事赶赴金陵…….”沈三娘心知此事已瞒不过万天玉,只能怔怔而道。

“你为何不早与我说?”万天玉截口而问。

“郡主传令要给你一个惊喜,不允我提起与你说此事!”沈三娘委屈的道。

万天玉轻声一叹,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……

沈三娘望着他的笑,不知何为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心酸,她微微垂首,低语道:“你既已知……郡主要来此地……就应留在天机屋中养伤…….”

万天玉摇首笑道:“此刻即便是司徒虹站在我眼前,也阻挡不了我去追查血魔案。”

话音一落,他推门而出,望着熙熙攘攘的金陵闹市,懒懒打了一个哈欠。

“你又有何计划?”沈三娘问。

万天玉目光一转,道:“我们先去找路见平!”

知府衙门,一片肃杀。

数十名酷吏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,常人见了已猜必是府中有惊天变故,忧心受牵连,皆避而绕行。

万天玉正踏着轻步,一脸笑意。几十名酷吏,几十对冷酷的双目都望向了他一人。万天玉轻笑着道:“我想进去!”

为首的捕快眉头一皱,道:“官府之地,岂容你这等浪子闹事!识相的快些滚!”

万天玉轻叹摇首,对付这些人他本不想动手,但有时不靠拳头真的很难解决麻烦。

他的双拳已暗中握紧,只捎一动,便可令这几十名高傲的酷吏变成求饶的饭桶…….但他却没有动,他不动,是因为有一人比他动的更快。

沈三娘收起了一贯的媚态,她冷着脸,疾步上前,掌一翻,现出一张红色的令牌…….

酷吏们目光攒动互相凝望着,显然他们不知那令牌是何物,但为首的老捕快目中却露惊色,他双膝忽然一屈,抱拳于上,颤声道:“小人不知姑娘乃六扇门的名捕,有不周之处,忘名捕大人莫要怪罪!”

酷吏们闻言,方才的高傲之态已消失的无影无踪,他们皆双膝一屈,目光一瞥,那几十张面孔中,或惊恐,或谄媚,或羡慕,或紧张…….

万天玉冷声一笑,无暇去理会这些官门之狗,他身形一起,越过众人,平落于院中。足一触地,又轻一点起,一点一触,如疾风掠过庭院,直至厅中……

厅中,一人一尸。

人为路见平,尸为胡知府。

“他死了?”沈三娘一声惊叫。

“是的,他死了!”路见平沉声道。

“他是怎么死的?”沈三娘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。

“你看看他的脖子就会明白!”路见平的声音依然很沉重。

万天玉一直未语,他目光疑惑地打量着厅中的一切,忽然一俯身,他发现胡知府的一只手正紧紧地攒在一起…….

他心思一动,或许他掌心中藏着什么东西,心念一转,万天玉猛地掰开那紧紧屈握的五指,他手一拂,似将某样东西藏在了自己的袖中……

“他掌中握有何物?”万天玉的这个动作似乎没有逃过路见平的双眼。

万天玉微微一笑,道:“没有什么……只是一团纸……”

路见平苍白的面孔上泛出一丝不安之意,“是何纸团?为何不拿出来瞧瞧!”

“路捕快为何这么紧张呢?”万天玉笑而发问。

路见平双目中泛出冷色,“胡知府被杀事关重大,一切与命案有关的线索我自然是紧张了!”

万天玉闻言一笑,他伸出手,缓缓地张开了手掌,手中并无一物。

“你耍我?”路见平目中露出了怒色。

“我只是开个玩笑,路捕快何必认真?”万天玉轻笑着道。

路见平未语,他苍白的脸色似已在表明他的心……

万天玉仔细地瞧着路见平的一张脸,忽好奇的道:“路捕快的脸色为何这般苍白,好似抹了粉一般……”

一个男人会在脸上傅粉,一定是为了掩饰伤痕…….

路见平目光一动,一向冷静的他此刻目中尽是波澜…….

“路捕快,天玉有一疑惑想向您请教?”万天玉说着开始踱步,他距离路见平的距离已越来越近,而路见平却始终未动,万天玉的手藏于袖中轻轻地握成拳状…….

“呀!”一声凄凉的哀鸣从天而降,不知何处竟飞出了一只漆黑的乌鸦,正好落在了路见平与万天玉之间。

寒鸦哀鸣,必有不祥之事。

万天玉目光一变,身形暴退一丈…….

路见平好奇地望着他,身影依然未动,方才他心中的波澜似已抚平,此刻他正冷静地擒住寒鸦,从乌鸦的腿上取下了一只竹签……

“看来是给我们送信的!”路见平冷冷道。

万天玉双目中疑色不减,他冷冷地望着那只竹签,只见路见平手指一撮,竹签碎,露出一张纸条…….

万天玉缓步上前,目光一瞥,纸条上用血字写着……

“欲救双姝命,子时鬼巷中。寒鸦信已至,血魔盼君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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